“这会不会……逼得别人狗急跳墙?”一个三十出头的粮商见其他人纷纷点头,不禁有些迟疑地说道,“要知道,杜长史可不是善茬,无论在长安也好,在成都也好,江南也好,手段都是凌厉得很……”
“他要杀鸡儆猴,也得看是否能承受得起那个后果!各位放心,就算各位身后的人怕他杜十九,我背后的人却不怕。”梁小山勾了勾手指示意众人上前,蠕动嘴唇轻轻说出了一个王字,旋即似笑非笑地说道,“我那旧主,可是当今圣人最信赖的人!”
吃了这么一颗定心丸,众人散去时自然是眉飞色舞。而梁小山屏退了闲人,却对先前那褐衣从者殷勤而热络地拱了拱手道:“劳烦王大兄来来回回跑了这一趟,我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。要是这一次能顺利完成大将军吩咐的釜底抽薪,我一定重谢于你!”
王安在王毛仲身边虽没少得好处,可这次出来见王家放出的部曲都已经混得如此风生水起,梁小山又对他出手大方,他早就把王毛仲吩咐的谨慎两个字给丢到爪哇国去了。他嘿然一笑,摩挲着下巴说道:“这次要真的能够让那杜十九重重跌个跟斗,大将军一定会对咱们另眼相看,那时候,要什么没有?”
两人对视一眼,同时哈哈大笑。在他们看来,这一次自是算无遗策,只等着看杜士仪捉襟见肘的窘态。
果然,就在当日,尽管杜士仪放话,除却家中等米下锅的,其他人大可等粮价下跌再买米,但还不到傍晚,络绎不绝肩扛甚至推车来买米的人,就把两百石米全都给搬空了,最后这临时的米行不得不以天黑为由关门。闻听这个消息,自从住进云州商社后这些天来,一直都仿佛无所事事的吉哈默,终于去命人到云州都督府向杜士仪投帖,这一日晚间便被人带到了杜士仪的书斋中。
时隔八年,甫一相见,吉哈默便发现当年那个伴着固安公主英气勃勃的弱冠少年,如今已经显得内敛而含蓄。尽管他心里对此行抱着十拿九稳的念头,仍是提起十万分小心,拱了拱手后就用不甚纯熟的汉语含笑说道:“一别八年,杜长史一路青云直上,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。”
杜士仪也几乎是在第一时间认出了吉哈默。当年他和三部俟斤不打不相识,不但请田陌教他们田耕,而后又向奚族三部不断输出茶叶。可以说,固安公主和他的家底,一大半都是来自于奚族,这还不算因为奚族之故而拓展的契丹以及突厥商路。于是,他也投桃报李,用这些天来努力捡起来的奚语回礼道:“没有想到这一次竟然是吉哈默俟斤亲自莅临云州。怎么不让人及早通报一声?如果早知道,我一定会亲自前往相迎。”
“哈哈哈,不敢不敢。我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亲自来见杜长史。倘若别人知道度稽部没有俟斤坐镇趁虚而入,我就会很为难了。”
吉哈默爽朗地一笑,仍是继续用的汉语。等到杜士仪欣然坐下,须臾上来一个童子奉茶,随即就在角落的小书案后坐下了。他本想请杜士仪屏退从人,可突然想到外头传闻说杜士仪此来上任还带了一个心腹弟子,他不禁多打量了其人两眼,最终收回了审视的目光,决定单刀直入。
“杜长史,我在云州这些天,发现外头传得沸沸扬扬,似乎说是云州城如今粮食不足?”
“哦?原来俟斤也已经发现了。”杜士仪若无其事地呷了一口茶,这才淡淡地说道,“以讹传讹而已。”
“恐怕并非如此吧?”吉哈默哂然一笑,放下茶盏满脸关切地说道,“而且,听说今天从朔州运来的粮食,也已经被恐慌的人们抢光了!这几年,大唐北面不少州县都遭灾严重,粮食不足。说起来,我和杜长史也是多年老交情了,不瞒你说,我这次到云州来交易茶叶,愿意以五千头牛羊作为交换!能够果腹的不仅仅是粮食,还有远远比粮食更珍贵的肉!只要杜长史能够在茶叶的价格上退让一些,这五千头牛羊立时便能运入云州城,一解你燃眉之急,如何?”
杜士仪倏然目光转厉:“退让?俟斤这是在说笑吧,我又不是茶商。”
“杜长史虽然不是茶商,但谁不知道,这大唐的茶引司便是你所建,这茶叶若非你一力推广,也不至于在大唐西南东南遍地种植。既然已经不是珍物,卖得那么贵,岂不是对不起咱们多年的情义?”吉哈默语带双关地刺了一句,随即便笑眯眯地说道,“杜长史,中原不是有句古话,叫做好汉不吃眼前亏?你如今终于得以主持云州这一州之地,倘若被区区粮商打了个狼狈不堪,这一辈子英名可就付诸流水了。”
“没想到俟斤如今的成语能用得这样娴熟。”杜士仪一口喝完了茶盏中的茶,这才笑眯眯地说道,“不过,俟斤虽然和我打过交道,却不太明白我这个人。我这个人吃软不吃硬,一定要和我硬碰硬的人,我一定会让他崩了牙!俟斤既然对云州缺粮的事很感兴趣,不妨从明天开始,好好观赏一番这场大戏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