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称作“陆俊”的长衫男子笑得不置可否，直让亚历山德拉不免心中惴惴，克里斯蒂娜则心中好奇，只得报以微笑。俄而陆俊止住笑，缓缓扫视了周遭：“医学系的许小姐解释得比较笼统罢了，各位不必误会。它是指全军不生内讧，从上峰至基层皆政令畅通且行动高效，整体团结得像一人，便能取得胜利。”

雨薇顿时舒眉颔首，深以为然。克里斯蒂娜、亚历山德拉等人亦纷纷附和。许平君见状暗暗松了口气，朝陆俊感激而笑。谁知“雀斑男”似乎又想起了什么，声音陡然洪亮了些：“陆先生把战争看得未免太简单了吧？如果缺乏压制敌方的武器，仅凭‘团结’就能取得胜利？别笑死人了！”

不待众人反应，许平君已噗嗤而笑，朝“雀斑男”轻轻摇头便伸手比划道：“阁下真是反应迟钝！影响战争的因素固然很多，然而一座面积不足8平方英里的城市，它坐落的地理形势非常有利，守城一方有完善的后勤供给、有精良的武器装备，那么在这种种条件都很优越的情况下，军队仍不能守住它甚至弃城而逃，那又说明什么问题呢？不正说明了人心所向、内部团结在战争中的重要性？”

“孟子的《得道多助，失道寡助》？”雨薇很快领悟了许平君的用意，欣然应声。而陆俊也朝许平君露出嘉许之色，复又直视“雀斑男”难以置信的表情：“我再给许小姐的话补充几句。一般作战，兵力充实、军备良好、营阵坚固等确实能维持战事持久，而士气旺盛、军民一心才能改变僵持的战局，赢得胜利【206】。如此我四万万同胞同仇敌忾，抵御外侮的抗战别说3年、5年，就是8年、10年，也必定取得最终胜利！”

话音方落，四周遽然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。“雀斑男”已然愣怔，恍然想起目前节节败退，败局已定的波军。纵然他们武装粗糙落后，但那一溃千里甚至闻风而逃的可笑模样，仅是这一因素所致？倘若他们坚持抵抗而非动辄投降，或在军事战术、外交斡旋等有所突破，是否让这战局变得有所不同？他深思片刻，终究长叹了口气，苦笑不语。

雨薇却无心欣赏这迟来的喝彩，脑海中浮现出刘砚心那触目惊心的伤口，耳旁仿佛再度响起那撕心裂肺的哭诉，以及在未来，每年各种‘南京大屠杀’的社会纪念活动……如果当年南京保卫战中，军民能同心同德，竭力而战，即便身死殉国也胜过被日寇残忍屠杀吧？所幸如许平君、陆俊所言，正是彼时各政党暂时放下了宿怨成见，合作组织同胞抗战，才最终获得了胜利。只是，为了这胜利，多少本不该发生的悲剧发生了，多少本不该牺牲的人牺牲了……

思及此，她黯然垂眸，不觉眼底已是湿意翻涌。

陡然间，几声嚷嚷又起，显得与此时氛围格格不入。众人定睛瞧去，只见两名身着花格子及膝连衣裙的女生飞奔而入，朝众人不住比划“停止”的手势，大声嚷嚷：“你们怎么还在这里谈古论今？快撤快撤！”

“汉娜、玛格丽特，到底又出什么事了？”亚历山德拉立刻认出那二人是经济学院的学生，不悦问道，同时心中暗骂今天实在糟糕透了。未及她俩开口，一阵纷杳脚步声由远及近，传入她的耳中。包括她在内的在场者循声而视后，无不齐齐瞪大双目，张着嘴巴，继而面面相觑。

久违的阳光不知何时已躲入了云层，显得这偌大的哲学院阶梯教室的外景阴暗几许。伴着这再次阴沉的天气，在维克多、维奥拉、“鹰钩鼻”等学生的簇拥下，本校医学系颇有名望的马克思·德·科里尼斯教授与数名教工打扮的人正大步而入。由于教室内外光线不足，众人辨不清他们的表情，但也感觉到他们所散发的阵阵怒意。

注释：

【206】摘自《司马法·严位第四》。原文是“凡战，以力久，以气胜。以固久，以后胜。”这里为配合情节需要，斗胆略改译文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