朋友打开门走了出来，看着我道：“好了，还差一步。”

“好个屁啊！”我低声大骂，“你看那边那个什么东西啊！”朋友闻言朝我所指处看去，疑惑道:“什么东西？”

“人头啊！那个躲在墙后面的人头!”我急声道，“难道你看不……”话没说完，我忽然一下想明白了，硬是把后半句话吞了回去。朋友静静看着我，也不说话，二人对视片刻，我明白我看到的是什么了，它来了。

朋友说他原本是在那边休息，后来从窗户翻进去，在床下面放敷去了，现在魂魄可以说是被绑在彭老先生身边，只要落魄鬼一走，它就可以回去。朋友说他在那边扎了一个草人，同样的手法，只要落魄鬼出现，我们就可以察觉到。至于我身上穿的这一件寿衣，那是极阴之物，为什么要人穿着，不，应该说是为什么要我穿着，那是因为我的气易引灵，让我穿着寿衣坐在这里其一是引来彭老先生丢失的魂魄，其二就是让落魄鬼过来。他说了一大段，最后我算是听明白了，简而言之，在化学里，我叫做催化剂。

我说你那么确定它就一定会往你摆了筷子的地方走？他反诘我：“那你当我下午烧的半香是干嘛的?”

“好吧……”说话间我努力不去注意走道那边的人头，可有时候人就是这么贱，你越是不让他看，或者越是提醒自己不要看，眼睛就偏会往那移，“那现在呢？总不能就让他这样看我看到天荒地老吧？”

朋友冷嗤一声，说了句“你当你那么好看？”然后抬腿就往前走，我赶忙跟上，不敢落了单。他脚步不快，边走边说：“不用着急，这两根筷子吃的是香火和五谷，都是镇邪的东西，那碗江米和底上的红线的作用就是缠住它，它根本没办法跑掉。”他这么一说我也稍微放心了一些，但伴随着我们的脚步声，那个人头显得越来越大，我终于看清，这人头并不是朋友，而是一个较之常人来说十分巨大的脑袋，没有眼睛和鼻子，整个大面团子一样的脸上只有一道口子，我想大概是嘴吧。

朋友问我看见什么了，我说我看见个大肉团子狮子头，他说你他妈能别整天就想着吃吗？然后也不听我解释就嫌弃地走开了，我觉得自己真委屈，想哭。

他解下碗底的红绳，又让我把两根筷子收回来，随即一同揣进了兜里。我问他不带路吗?他朝我斜了一眼，只说哪有那么简单带路，具体要怎么办也没告诉我，我只知道第二天他把这些东西带去了什么地方，交给了一个人，等我再来康复中心的时候，发现彭老先生似乎精神好了许多，说话也中气之足，根本没有所谓的老年痴呆的前兆。

我跟他聊了一会儿，才试探地问他感觉如何。原以为恢复之后他会说不错，谁料他却告诉我觉得丢了东西，我笑笑：“你不是丢了东西，你是找回了东西。”

他听着我说话，唇角含笑，但我却能看出他眼中没有丝毫笑意，他说：“想听一个故事吗？”后来我听这个老人说了一下午的故事，这个故事他没有告诉我是谁的，但我想我已经知道了。

他说多年前在他的故乡，有一个女孩子和一个男孩子，女孩子是村长的孙女，那时候不是大城市的谁家有自行车啊，村长家老二做生意赚了点钱，给小侄女买了辆小车，女孩子很快就学会了，常常在田埂上小路上练车。

而那个男孩子自幼无父无母，吃百家饭长大，生得很懂事，村里大人都喜欢他。虽说男孩子十分稳重，但对于新奇玩意儿，不仅是小孩子，即便是大人也免不了心生好奇，原先他只是好奇车子，后来变成了好奇那个女孩子。一来二去，二人很快就相识相知，可后来征兵，男孩子入了伍，离了家乡，又立了战功，从此没有再回去过。很多年之后，他终于找到机会归乡，却在同村人口中得知女孩子过世很多年了。

自此他立誓此生不娶。

说完他看着我笑，忽然问:“哦对了，我上次那个情况，你们行里人叫离魂对不对？”我说是的:“你还记得你那段时间的梦吗？我记得你告诉我你在飞，在黑暗中，在地下，那是你的魂的所见。”说着我俩相视而笑，我道：“你那会儿还不配合。”

他说是啊，说着他顿了顿:“我还记得我的魂见到了一个人，她在骑车，我就一直跟着她，但不论我怎么努力也看不清她的脸孔，只想陪着她骑车罢了，每夜我都可以跟她在一起，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