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说出自己所求之前,他还没忘记这是一桩交易。
有事需要他去做,而且非他不可,这才是易青绾此行的目的。
寻常人在收到这等恩惠之后,但凡不傻的酒该意识到自己要付出相等的代价,而眼前这个人又岂止是不傻而已。易青绾的眼波一转,又将他打量了一遍,尤其是那张脸。那是一幅再昳丽不过的面容,远远望去明明如清风朗月,可是仔细看去,却连眉宇间都带着风情。
“单论容貌,你在我平生所见之人中,最为出众。可惜偏偏走错了路。”她不禁摇摇头,又否认了自己,“不过,现在这也是你在这一行之中的优势。”
赵瑾瑜并没有对她这些话做出多少反应,多年以来,这种话他听得实在是太多了。可是那又如何?适合不适合,优势还是劣势,他也活到了今日。
“所以,我真的想不出我还能到何处去找比你更合适的人。”易青绾终是话锋一转,“我放你离开,治好你的腿,许你从今往后的自由身,而且保证师衍和我二哥他们不会再为难你,你的师父和雇主不会向你追究你这次失手。但是……”
她看着他,正色道,“但是,我要你去昌国,想办法让杨络离脱身。无论用怎样的办法都可以,如果能让昌国四公主舍弃杨络离转而爱慕你,更是再好不过。总之,我要杨络离平安无事的出现在我面前,而且毫无后顾之忧。”
杨络离之所以会在原配妻子被杀后还屈从四公主,全因为四公主手里握着杨家上上下下的性命,这就是杨络离的后顾之忧。单单带走一个杨络离不成问题,可是解决这后顾之忧就是一件难事。赵瑾瑜相信易青绾说的“毫无后顾之忧”绝不是让他去杀了杨家的人。
所以,如果想让四公主放弃杨络离放弃杨家的话,除非杀了她和她一众势力或是……彻底的取代杨络离。
相似的事情赵瑾瑜不是没有做过,可是这一次却与众不同。听完易青绾的要求,他沉默了不知多久,似是想遍了所有可能性,才终是苦笑着开口,“公主,您一定从未见过杨络离。”
无论是多么不堪的事情,曾经的他都做过。可是从未有任何一件事,能让他说出这句话。
“太难了,真的太难了。”
艰难到他想不出任何一丝成功的希望,就算真的侥幸办到了这件事,他也定是无福消受易青绾给他的恩惠了。
“不只是之前所说的那些,你想要什么,我都可以给你。”他的拒绝在她预料之中,所以语气也更是坚定。
“您这是让我以命相搏。”
“你哪一次不是以命相搏。”
“以往以命相搏,总会有希望,这一次连半点也无。”
“就算如此。”她不为所动的看向他,“你既然走了这条路,就一定有比这条命更让你奢求的东西。”
赵瑾瑜果然沉默了,半晌过后,才又咧了咧嘴角,目光却没有投向面前的女子,而是若有所思的看向了自己的右腿,“您既然知道我的底细,也该知道我这条腿到底是怎样断的。那人不算是聪明人,可是偏偏察觉了我的身份,既不忍心杀我,又怕引狼入室,最后为了逼我暴露,只能让人活活打断我一条腿……如果当时我逃了,也许可以毫发无损,可是从此以后我就再也干不了这行,甚至无处容身。所以,为了我今后的生意,或是说钱,我当时确实豁出去了那条命。我不知道,那算不算比我这条命更让我在意的东西。”
说到这儿,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笑容了,眼角眉间尽是笑意,“所以说,您还是不知民间疾苦。我要钱做什么呢?自然是为了好好活着。说到底,我豁出一条命去换的,其实还是活下去。可是不仅是我,天下人谁又不是这样?”
易青绾始终是那样平静的看着他,不置可否。
“您问我想要什么?”越说下去,他也渐渐收敛了神色,最后沉声道,“那我所求的就是,留在您身边,成为您的人。这些年来,我倚仗过很多人,通通毫无意义。可是您不一样,您是成誉公主,而且是欠了我一个人情的成誉公主。”
在宣国,成誉公主这个称呼意味着什么,又有谁不知道。
这根本不算是过分的要求,简单到甚至只要她点个头就可以做到。相较起来,易青绾要求对方做到的事情才是难上加难,几乎不可能成功。
这个交易,很划算。
可是,易青绾还是摇了摇头,“不行。”
“为什么?”这已经是他被拒绝的第二次,不同于上一次在宫中,此刻的赵瑾瑜很想知道她的理由,“这有何难?我不可以,那沈欢……”
“沈欢与你不同。”易青绾打断了他的话,声音陡然变冷,“他只是我的下属,最起码,我的夫君不会介意他的存在。你不一样,只要你在,你要我置我的夫君于何地?”
不提师衍还好,一提师衍,赵瑾瑜那本已收敛的神色又变得难以琢磨了起来,他支撑在桌子上微微俯身靠近面前的女子,似笑非笑,轻声道,“我一直想知道,您到底知不知道您那位驸马爷曾经做过什么事?或者说,您知不知道,他可不是什么好人。”
“好人?”易青绾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,也不避开他的接近,反而主动靠近了他几分,然后伸出一只手,仅用指尖捏住了他的下巴,“听清楚了,要说不是好人,你和我都不是,他可要远远排在你我之后呢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赵瑾瑜笑意更深,“您不是很清楚吗?我若是真小人,他就是彻头彻尾的伪君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