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襄眯眼远眺西南大军前的老者,实在想不到是哪位,若不是身后便是西魏兵,王襄险些以为子婴的救兵到了。
“连王统领皆不识此人?”张说好奇道。
“或许是王上在秦地招揽的隐居贤者吧。”王襄不甚在意,“暴秦早便该灭了,天下贤士看不惯便来相助罢了。”
张说暗暗点头,笑道,“今日拿下临晋,大魏将士便可长驱秦地,王统领立下如此大功,正好锉锉持戟郎的锐气。”
一听此言,王襄笑意在脸,“哈哈...张统领还不知晓吧,韩信拒守不进,还拿锦囊诓骗王上,反心已现。本统领今日之后便重为西魏大统领之位。”
“恭喜。”张说忍着怒意假笑。
此番作战,王襄故意来迟,摆明了想让他先损兵折将,在率兵救阵以求首功。
即便此战首功是张说,但王襄也会仗着身份抢过去。
张说越想越气,却不敢与王襄翻脸,阴邪的眼神扫着城外的秦兵,心中的怒火急需发泄。
“王统领可知王上入秦之意?”张说开口道。
“自是取函谷关,夺秦地。”王襄微微不解。
“非也!”张说目中含毒,“当年大魏强盛便是被秦国消耗国力而减弱,王贲水淹大梁,章邯逼死魏王咎,这一笔笔的账才是王上真正想与子婴算的。”
“哦?哈哈...”王襄领会其意,“那今日便屠了临晋城,以得王上欢心吧!”
“正是此意!”张说残忍一笑,手中长铍隐隐被攥的发响。
王襄满腔战意,亦是迫不及待,“先屠秦兵,再屠秦民。张统领,你我二人便看谁杀的更多!”
“杀!!!”
二人齐声大喝,数万魏兵连成一片,踏着撼地的脚步声,狂潮一般涌向临江城外。
赵午,贯高已是一手心的汗,此刻再想打开城门进入,便入西魏上岸时般,给敌军有机可趁。
“临晋已被围堵,孤城不可再守。速向南方突围!”莫负叫道。
两位慌乱的老者被叫醒,连连点头。
“西,北皆有敌军,东面便是河水,速速南行!”赵午高声指挥。
“想走?没那么容易!”
西南方向,白发老人伸手轻轻一指,大军风驰电掣般涌上。西魏骑兵猛冲上前,刹那间拦在秦兵之前。
“突围!!”
赵午一声高喝,秦兵咬牙皱眉与老者之兵交战作一团。
张说,王襄顺势大军张翼,在北侧将秦军包围。
西魏兵数远在秦兵数倍之上,包围圈逐渐缩小,除了力战南方敌军,秦兵不得不应付四向而袭的敌人。
魏军老者悠哉策马上前,立于圈外静静观望着困兽之斗。
退无可退的秦兵死命厮杀,即便身死也连杀数名西魏军。
本占优势的西魏军,自以为胜券在握,反倒不敢以命死搏,后退躲闪之中被长戟戳死。
“败事有余!谁让他们围的如此之牢的!”老者皱眉暗骂,“君王狩猎皆需围三阙一!”
老者策马疾驰,奔袭而至王襄二人身旁。
“二位统领!”老者拉着缰绳开口,“劳烦下令打开北向的包围。”
“为何?”王襄见老者不施礼,有些不满。
老者险些被噎到,瞪眼惊问,“围三阙一之事,统领竟然不知?!”
“包围却是该开些口子,让敌军以为有生路可退,才不至于死命相搏。但...”王襄冷笑道,“为何非是老丈的南向,而是北向?”
“王统领此言有理!”张说邪笑附和,“北面便是重泉,王统领未派重兵把守,重新被秦人夺了便不好了,倒是南方可行。老丈当是从西南怀德而来,秦兵若东南撤便会遇渭水,碰韩信,这才是上法吧?”
二人巴不得在多杀些秦兵,决计不会北向开围。
“子婴在渭水之南,难不成让这些人与其会合?!”老者气的胸口起伏。
“什么?”王襄看傻子般望着老人,“子婴分明在巴蜀,栎阳已失,即便他归来亦不该在渭水南岸吧?”
“韩信在函谷关,老丈以为子婴是韩信的对手?他即便在又能如何?”张说笑道,一言暗暗讥讽两人。
“总之不能再围了!西魏兵损伤太多,子婴的巴蜀兵归来,魏王兵力为弱,一切将前功尽弃!”老者急道。
王襄,张说已然对面前说胡话的老人失去耐心,盼着这个抢攻之人早些去死。
张说心知老者不会让步,心中盘算片刻,故作无奈叹气。
“那便劳烦先生劝说秦军放心兵刃投降吧?我等得了临晋便是大功一件,也懒得再做厮杀了。”
王襄猜测到张说何意,附和道,“本统领未料到秦军如此善战,重泉城守卫尚且松懈,本统领无心在此恋战,只能劳烦老先生劝降,如何?”
老人心生疑窦,见二人的面色极为真诚。本也是仁善之人,已然接受劝降的计策。
“魏王几日前得了栎阳,将向咸阳出兵,此战之后,需派一人带兵协助魏王。”老者调转马头叮嘱道。
“多谢老先生!”
二人齐齐拱手,下令停西魏军止战。见老者策马入围南行,相识一笑。
“哼!老东西。待他见到贯高,赵午二人,我等便下令开战,让他被秦军所杀!”王襄残忍笑道。
“王统领太过分了吧?在下还想着趁秦军缴械之刻诛杀他们呢,可从未想过害死老丈。”张说笑道。
“不耽搁,哈哈哈...”王襄并未动怒,“那便想杀秦兵,再杀老头。日后告知王上,他是被不愿投降的秦兵所杀!”
厮杀正酣的秦兵,毫无怯意,见敌军停手,连连戳死数位西魏兵。
“住手!真是不动礼数!”
老者皱眉瞪眼间,杀气腾腾的秦兵顿时平静。
“哼!西魏入侵秦土,秦兵卫国杀敌罢了。在沙场之统领礼数?阁下还是回乡教书去吧。”赵午擦着手背的鲜血,策马立于老者对面。
老者略微不悦,“阁下便是常山王之臣赵午?常山王本是魏人,阁下助秦抗魏,是非有些忘国了?”
赵午身为侠客,最厌恶文绉绉的儒者,心中气盛,“老腐儒,老子告诉你,陈馀灭常山,魏王豹,赵王歇,田荣都有份!只不过陈馀已与常山王重归旧好,赵王歇又是听话陈馀之言,田荣被项羽攻打,这笔账就该算在西魏头上!管他什么魏人,秦人!”
“看来老夫猜对了。”老子轻笑,“阁下亦不全是助秦,忘不了昔日的旧怨啊。”
“废话!这种仇换做你能忘却?”赵午弓着腰骂道。
“老夫能!”老者笑道,“当年始皇灭了老夫家国,老夫却仍为秦效力,若非始皇残暴,老夫还不会离秦。”
“你是谁啊?!”赵午受不了绕圈子的说辞。
“庄襄王旧臣,魏人魏辙!”老者仰脸道,“诸国本纷争,天下当一统。子婴逆天而行当亡。秦灭后,方可重现仁君,安天下,保万民。诸位即便恨极魏王,也当让其灭了秦国。强撑便是逆天而行。”
“江湖术士少胡说!今日老夫即便战死,亦要杀魏兵个痛快!汝若再敢多事,休怪老夫连你一块砍了!”
赵午彻底忍不住,眼中杀气毕露。
“愚夫!”魏辙高声叫道,“毫不为将士着想,老夫若身死此地,尔等皆要身死!此战秦军已败,投降方可活命。”
魏辙随手指着周围的秦兵,“这些人有的未过而立之年,阁下以侠客自居,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身死?放下长戟,莫要逆势而为!”
赵午微微被说动,但知张说阴险狡诈,不敢尽信老者的话。
“魏...魏辙先生...”
怯生生的女孩声从行来的贯高身后传出。
魏辙认出来者,松了口气,“莫负?”
“见...见过魏辙先生。”
莫负慌忙下马,正欲施礼,被魏辙拦下。
“鸣雌侯识得此人?”贯高好奇道。
“魏辙先生久居齐地,却曾指点过在下,算是得上是恩师。”莫负恭敬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