比不得家里其他下人皆觉得此事可喜可贺,秦氏喜忧参半,虽然是个从五品官职,到底安稳下来。只是,一想到直估楚家事,“万一太老爷真不好了,云哥少不得要去奔丧。”
职务才落实,官到任没两天,便因家事耽搁……
明玉有些心不焉,道:“这也是没法子事。”
她心里竟忽地冒起一个想法,倘或太老爷真不好了,楚云飞事是不是能有转机?她也知道这样想不好,可一想到王家打发人送来贺礼,心里不安就愈发厉害。人虽然打发了去,东西也没收,只是,王家此举非明珍之意,反有些像王大人之意,王家是暗示什么?
总不会无缘无故就突然与他们亲切起来吧?当初明珍算计了明玉、算计了王志远,王夫人、王大人或许还没能明白过来,王夫人只晓得她自个儿儿子不争气说出了退亲话,且还说要娶陈家另外女儿。王夫人为了平息事态,几番赔礼道歉,又追加聘礼,方娶了明珍过门做儿媳妇。
虽不晓得王志远退了明珍要娶陈家哪一位姑娘,与陈家,除了三房嫌少与其他人来往。便是明菲夫家平阳侯赵家,也不过做平常人家来往罢了。
明玉心里搁着事,午饭也没怎么吃,秦氏见了,也搁了碗筷,温声询问:“可是身上不舒坦?”
明玉忙摇头:“让娘挂心了,许是这两日天气忽冷忽热,不怎么有胃口。”
秦氏又细细看她两眼,脸色倒不差,却仍旧道:“不好就请大夫来瞧瞧,你这孩子,身子骨总这么单薄。”
明玉扯出一抹笑,道:“娘别挂心,儿媳并没有觉得那里不舒坦。”
正扒饭衍哥含糊不清道:“娘亲还没衍哥吃得多呢,要喝很苦药!”
明玉摸了摸他头,到底把碗里饭数吃了。饭后,秦氏就留下衍哥,吩咐明玉回房去歇着:“若直估太老爷不好,少不得要去一趟,真不舒坦就找大夫看看,小病小痛当下是不要紧,积累成疾,吃苦反而是自个儿。”
明玉点头应着,衍哥扑扇着大眼睛,一笑道:“衍哥晓得了,娘亲是怕吃药才不看大夫,娘亲真没用,又哭鼻子又怕大夫!”
明玉嗔怪地看了一眼人小鬼大衍哥,说了会儿话,带着落英、落翘回到屋里。
楚云飞没回来吃午饭,到了日落时分才回来。明玉正和莲月算账,见他进屋,莲月就把账本等物收起来,告了礼退出去。
明玉接了他脱下来外衣挂衣架上,从落翘手里接了茶送去。楚云飞二话不说,先吃了一碗茶,又示意明玉坐下来,问道:“今儿家里有没有什么人来?”
明玉一下子就想到王家管事送贺礼事,便如实说了,楚云飞闻言嘴角掀起一抹似笑非笑,明玉心里一沉,随即道:“当时爷还没打发人回来报信,我就让管事打发了去。”
想了想又问:“莫非爷已听说了?”
楚云飞摇头:“倒不曾听说他家打发人来,今儿送了你们回来,我便想去找韩大人,不曾想半路上遇见韩二爷,韩大人一早进宫面圣去了,韩大人特叫他来说与我说一声外任福建事,好叫咱们早作打算……”
明玉听得糊里糊涂,不禁蹙眉道:“可如何突然又留任京都?”
楚云飞缓了一口气,面色渐渐凝重下来。闭着眼养了一会子神,方缓缓道来。福建这两年因倭寇侵扰,沿海地区老百姓颇受侵害。楚云飞因北方战事中,颇具将才,小有名气,善于领到小部分士兵突围造势,虽短短三年,然从命与他底下人,皆对他十分信服,而他所领到一千二两人,北方战事中表现甚好,伤亡亦少。这些虽是事实,却难免有人故意夸大,反让楚云飞骑虎难下……
等楚云飞说完,明玉也不禁蹙起眉头,一边琢磨一边道:“这样事,我还是第一次听说。咱们大夏朝兵力,素来只有一种制度……”
楚云飞疲倦地蹙起眉头:“隔两天便要张贴告示募捐,不仅我如此,安二爷同样。”
明玉一边琢磨一边道:“京都城里城外,本就有三十八处军营地……”
制度自是与楚云飞所担任不同,那些军营里士兵,几乎都是军籍。而如今广召天下募捐,却是采取自愿应招,不必入军籍制度,反之,奉银却比军籍士兵高了几倍,倘或按照平民一家六口人来算,一人应招,足够养活全家。
这是极具诱惑,也显见朝廷对此举重视,而担忧集中操练长官,却肩负着十分重责任。倘或没有达到预期效果……
便是不怎么明白此间道理明玉,也半晌说不出话来。
屋里静悄悄,落英门口探了探头,明玉望过去,她才忙提着裙摆进来,福福身道:“姑爷回来了,该去夫人屋里问安。”
明玉点点头,将楚云飞外衣取来,服侍他穿上,便一道去了秦氏屋里。
衍哥才睡了起来,还有些迷迷瞪瞪,秦氏正哄着他玩耍,衍哥没睡醒,兴致不高。莲蓉见楚云飞、明玉进来,便忙过来见礼问好。衍哥听了,一个激灵张开眼。秦氏将他放去地上站稳,他便“蹬蹬”地跑过来喊了“爹爹、娘亲。”
楚云飞脸色稍缓,弯腰把他抱起,走到秦氏跟前见了礼,便椅子上坐下了。已到掌灯时分,到了晚饭时辰,明玉请过安,便去帮着摆碗著。
楚云飞逗着衍哥说了几句话,秦氏就问起他事,莲蓉怕衍哥中间打搅了,便哄着衍哥去外头玩耍。
等衍哥走了,楚云飞少不得又细说一番,秦氏听了也蹙着眉头:“早年你外公还时,也上折子提过此举……”
秦氏还记得当年秦老爷说话,训练之人与士兵常年相处,到了战事之时,便由训练之人领导作战,指挥者了解士兵能力,士兵亦能明确地体会指挥者意思,作战时可事半功倍。比起战事起,调来士兵与指挥者相互不熟,意思难易准确地传达下去相比,此举确有可取之处。同样,此举有利有弊,弊端便是,所属士兵将随着长官调任,再有……
“当年你外公提出之时,反驳之人不少数,这一回却不知是何人提出来?”
楚云飞道:“是圣上意思。”
秦氏沉吟半晌,脸色慢慢也凝重起来,喃喃道:“只设两营……”
楚云飞点头:“说是先看看训练成效,初提出时,并非京都,后又说以便圣上巡察,故而设京都郊外。营地已确定下来,明儿儿子便要先去看看。”
这般说来,就再无回旋余地了。明玉微微吐了一口气,一家四口吃了晚饭,楚云飞此后只怕也难清闲下来,又恐晚间衍哥闹着他休息,秦氏将衍哥留她屋里睡。
云妈妈还养病,明玉怕吵着秦氏,秦氏却道:“衍哥睡着了,横竖不过夜里起来一回,哪里就能闹着我。你们且回去,既然云哥事定下来了,家里也要张罗起来,事儿渐渐就多了。”
明玉想了想,晓得衍哥夜里睡着了一般不会闹腾,秦氏难得盼着儿子回来,偏又要忙起来,不如让衍哥陪着她,没得她觉得冷清,因此就依了秦氏。
夫妻两从秦氏屋里出来,夜色已重了,天上一轮明月,周围绕着寒星闪烁。虽看去不过极其短小距离,寒星却无法再进一步靠拢,那闪烁仿佛是为了引起明月注意才拼了命地闪着。
明玉微微吐了一口气,想了想还是没忍住,低声道:“不晓得军营离城里近不近?”
夜里寂静,她低浅声音也格外突兀,楚云飞低头看了她一眼,前方落英、落翘打着灯笼,一闪一闪映明玉脸上,她轻咬着嘴唇,秀眉微蹙。楚云飞心底一柔,轻声道:“明儿去瞧了才晓得,我对京都也不熟悉。”
京都郊外本来就设有屯田军营,近一些地方哪里有?明玉吐了一口气,没想到才相聚没几天,他便又要日日不归家了。明玉立即甩开这些心思,要紧是,楚云飞忽然担任这样职务,不晓得是好是坏。
“王家打发人送贺礼来,也不晓得到底是什么意思?”
楚云飞吐了一口气道:“甭管这些,横竖短时间内,我还不必住营地。只是不免要早起晚归,等营地步上正轨,你们若不想城里住,想法子城外找个住处……”
说着竟规划起以后日子来,渐渐地也感染了明玉,失笑道:“这两年我们也花了不少钱,你还这么大手大脚,殊不知有句俗语,叫越搬越穷!”
本是玩笑话,楚云飞脸上笑容却淡了,半晌盯着明玉,歉疚道:“让阿玉跟着我颠沛流离了。”
“我哪里是抱怨,不过说实话罢了。你外出三年不晓得,七弟妹直估已有两间铺子了。我原也想用手头余钱做些小买卖,可又不晓得该哪里做。没得铺子还没把本钱赚回来,咱们又要离得远远儿,疏于打理,怕是只有赔钱份儿。”